给癌症患者当护工更懂生命更懂责任1 2011年04月26日华龙网重庆商报
　　走进第三军医大学大坪医院肿瘤四科，走廊里散发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以及各种药物混杂的味道。沉重的呼吸、低沉的呻吟，似乎能听见生命将凋谢的声音……这里每间病房里住着的是各种肿瘤或癌症患者，他们正以自己最大的力量与病魔抗争着，渴求生命的延续。而日夜守护在他们病床前，替代儿女、亲人尽责尽孝，陪伴他们走完生命最后历程的有很多都是医院的护工。
　　4月11日，我以一名护工的身份，来到了他们身边，跟随已经做了四年护工的余朝菊大姐一起照顾他们：体验护工守护这些脆弱生命的温暖和艰辛，感受生命的另一种价值和责任！
　　捏脚两小时手酸得端不起碗
　　45岁的余朝菊大姐是忠县人，夫妻俩已经在大坪医院做了4年护工。4年来，夫妻俩照顾过多少病人，他们自己也算不清了。余大姐告诉我，照顾一个病人少则几天，多则几个月，有的康复出院了，有的却永远离开了。为了全心尽力照顾好病人，余大姐和丈夫每人每次只护理一个病人，一个月收入在两千元左右。
　　“你要记住，这里都是癌症病人，他们在人世间的时间很多都不长了，就当做替他们儿女尽孝，替他们亲人送上最后的爱护吧，这样自己的良心也才过得去。”11日早上，我到达肿瘤四科住院部，正式上岗前，余大姐对我说了这番话。而我最担心、最害怕的是：病人会不会在我照顾他们时突然就离开人世了？
　　我们护理的病人是肝癌晚期的程先生。一年前，程先生被查出患有恶性肿瘤，后来做了切除手术，但是两个月前，肿瘤细胞扩散到了其他的器官只好住院。医生说，他的时间不多了，儿子在广州工作，只能偶尔回来看他，平日都是请余大姐护理。
　　由于神经被压迫，程先生不能躺，一躺下背就剧烈的痛，更不能走，因为他的下半身已经没有了知觉。他只能一直坐着，连睡觉也坐着。初见我时，程先生强忍着病痛，勉力露出了笑容：“我的大儿子和你一样大，你就叫我叔叔吧。”
　　余大姐吩咐我给程先生按摩腿和脚。“脚按摩能促进血液循环，帮他缓解疼痛”，说着，余大姐开始按摩程先生的左腿，给我做示范教我如何操作。但我从来没给人按摩过，包括自己的父母，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，我一时有些伸不出手。
　　程先生看出了我的心思，替我解围：“小叶是文化人，不能干这个，给我倒杯水就是了，这里有苹果你拿去吃吧。”一席话，听得我既惭愧又感动，犹豫再三，还是把手伸了过去。
　　从按摩大腿到小腿再到脚尖，然后又从脚尖按摩回大腿，不知弄了几个来回，我的手臂酸得快抬不起来了。坚持按摩了两个小时后，我的十个手指火辣辣的痛。中午吃饭时，端起碗的手不听使唤地抖。余大姐说，得癌症的病人很容易悲观，我们尽心一些、耐心一些，不但会减轻他们的痛苦，还能安抚他们的情绪，给他们带去生的希望。这句话，在我脑海里回旋了很久，第一次感受到了我的付出对别人生命的意义。
　　一场“意外”患者把我当女儿
　　真正的陪护是需要24小时守在病人身边的。家人知道我要去护理癌症病人后，都很反对，特别是妈妈，还哭了。
　　余大姐曾告诉我，程先生很想他儿子，又不愿意拖累儿子，强忍着痛苦，我来后，才第一次笑。想着程先生看我如儿女般的眼神，想着他被病痛折磨得扭曲、还不停对我硬挤出的笑脸，我决定：要像他日夜思念的孩子一样，24小时的守护他，陪他一起与死神对抗。第二天，我骗妈妈说，要出差到很远的地方采访，而后收拾了行李，住进了程先生的病房。
　　余大姐负责料理程先生的饮食换洗，我主要给程先生按摩，逗他开心以转移他对疼痛的注意力。我一边按摩，一边挖空心思的给他讲笑话。有时，我自己都觉得讲得不好笑，可程先生总是哈哈大笑。我知道，这是程先生装出来宽慰我的，我心里很难过，恨自己无力让程先生真正的高兴起来。
　　第四天上午，我又给程先生讲笑话，他突然睡了过去，余大姐洗衣服去了，我以为出了我最怕、最担心的事情，赶紧一边用手去试他的鼻息，摇晃他，一边高喊医生，那一刻，我急得双脚跳。程先生一下被我闹醒了，看着我着急和关切表情，眼圈也红了，“你真是乖娃儿，就冲着你这份情意，哪怕只剩一天我也要好好活！”
　　从那以后，我和程先生有了另一种感情：我们真的像一对父女般的亲近起来。
　　照顾“亲人”一天睡4小时没啥
　　整个晚上，程先生只能坐着睡觉，并且每次差不多睡一个小时就又痛得醒来，我和余大姐必须马上为他按摩减轻疼痛帮他入睡。这样的情况，每晚大约要重复四至五次，我和余大姐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左右。最令我很惊讶的是：每次程先生醒的时候，余大姐都会醒来。而在最初两天夜里，我总是在迷迷糊糊中被余大姐轻轻摇醒。
　　“为啥子他一醒来你就会察觉呢，难道你一直不睡？”我问余大姐。“做这一行时间长了，患者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，让我牵挂，所以睡不踏实。”余大姐说，不用程先生叫她，只要他手轻轻一动，她就立马会醒，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需要什么，痛了、要喝水还是要上厕所，都知道。
　　在后来的几天里，我渐渐适应了每天只有4小时的睡眠，也会伴着程先生醒来而醒来。程先生每一声呻吟，都会令我揪心。他每多吃一口饭，都会让我高兴好一阵子。渐渐地，我也领悟了余大姐的话：“当你真正用心去照顾一个人时，即便他与你没有亲属关系，你的心里也会悬着一份牵挂”。
　　“谢谢你为我父亲做的一切”
　　在人们眼里，端屎端尿、擦屁股这样的事情，只有为最亲近的人才会做，但作为护工，这是照顾病人的一部分，必须做。
　　如果说端屎端尿我还能强迫自己干的话，给程先生擦屁股着实让我难为情。由于长期坐着不能动弹，程先生的屁股已经溃烂，余大姐每天晚上都要给这些伤口上药，并清洗身体，然后在一些隐蔽的不透气的地方擦上爽身粉，防止皮肤继续溃烂。
　　第一次跟着余大姐为程先生擦屁股的时候，我羞得抬不起头来，端着一盆水把头扭到一边。擦洗溃烂部分时，程先生痛得大汗淋漓，大声叫唤，这也让我心里发颤。
　　余大姐说，家属把他们交到我们手里，你就把他们看作你的父母、兄弟姐妹，这样就不会觉得尴尬，不会嫌脏、嫌臭了。“这是责任，干这些不丢人，是在帮他们活命呢。”后来几天，我学会了如何像余大姐一样给程先生擦身子，程先生最初不肯，我对他说，就把我当作你的亲生女儿吧，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。
　　15日，是我体验的最后一天，程先生有些沉默，我也有些沉默。我给他按摩的时间比平时更长，看着他被输液针插得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双手，我用热水轻轻敷着。作为回应，在喂程先生吃饭时，他虽然吃点吐一点，但还是坚持吃，哪怕吐得两眼冒泪花……我知道，在与命运共同抗争中，我们已经建立起了一种特殊的感情。
　　下午，我接到了程先生儿子从广州打来的电话：“谢谢你为我父亲做的一切，他要我转告你，有你在的日子，他过得很温暖、很快乐！”那一刻，我的眼泪夺眶而出。
　　

记者手记
　　生命的另一种责任
　　在一周的体验中，余大姐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：她无数次眼睁睁看着头天还有说有笑的病人第二天就永远离去了，每一次都像失去亲人一样难过。所以，接到的每一个病人，她都会像亲人一样好好照顾、牵挂他们，这真的不是为钱，而是一种责任，为的是良心，哪怕再苦再脏，只要能让病人能多活一天，她都会去做。
　　余大姐的一番话让我对生命和责任更多了一份认识。虽然我只照顾了程先生一周，但是心里已经埋下了深深的牵挂，体味到了生命中还有另一种责任。我忘不了临别时，程先生眼中闪过的哀伤和希望。以后每周，我都会去看望他，因为他已经和我的亲人一样，成为我心中不能分割的部分。
　　

记者叶惠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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