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03月30日南方都市报
　　
　　母亲离开我已经五年了……。她得肝癌去世时，我刚22岁，正是“年少不知愁滋味”的年纪。这些年来，彻骨铭心的殇亲之痛，好比深埋心底的酒：初时寡淡，但时间越长，便越是发酵的醇厚；直至今年清明的各种追思文字，让我勾想起以前的种种时光，那环绕心底的酸楚，使得我这个堂堂男人，竟然痛哭流涕！
　　我自认为是心底坚强之人，坚强于在母亲的葬礼上也没有哭过。那时以为是无所畏惧的牛逼，现在想起来，仅是不知情深意味的脑残。在这清明的前夜，亲已远逝，心痛若斯……
　　犹记儿时，也是这个芳草萋萋的时节，春雨细织，雀燕在湖面辗转。正是年少的我，约上三五伙伴，顶着还稍有寒意的微风细雨，下到浅浅的湖面去摸螺蛳。正是万物生长，水草丰美的季节，不大会儿便能摸到大半桶。敲开的螺蛳肉，母亲便能用简单的调料，烩成一盘绝世的美味。
　　又或者那堂前屋后的香椿树，笔直枯绝的枝干经过春风的沐浴，一眨眼的功夫就纷纷抽出了细细的青绿嫩芽；每到这时，我便架起梯子，挎上小篮儿，爬上椿树的枝桠，攫取那枝头还有茜茜绒毛的最嫩香椿芽，然后一棵一棵地集成一大把。到得晚餐时，母亲就把香椿芽和家里的草鸡蛋，在柴火灶上炒成一盘香椿芽炒鸡蛋，那叫一个香！
　　我渐渐地长大成人，出来工作后，却再也没有吃到过这么美味的菜肴了。哪怕是名师大厨的得意之作，嚼在嘴中，但总是尝不出那种悠远淡雅的意境。现在只要看见螺蛳肉和香椿芽这两样菜式，我的胃底总会下意识地一紧，随后便会想起我的母亲来。
　　母亲逝去的前两个月，因为肝癌的折磨，渐渐滴米不进。最开始还能吃点硬质的米饭类，后面就只能吃起流食；到最后连流食都吃不进去，只能靠挂盐水瓶，来获得一点微末的营养。
　　那时母亲住在医院里，往来都是一片的白；偶有趁她心力好，我扶着她外出走动下。想起五年前的时日，却亦是这三四月的春光；母亲聊起我小时下河摸螺，上树摘椿芽的调皮事儿来。我当时想起自己小时的事儿，也笑了起来。但我却浑然不觉，这是母亲在向我讨口食呢。说不定我回到乡下，用树上刚摘的香椿芽，炒一碟香椿鸡蛋；用河里摸上来的螺蛳，煮一盘螺丝肉炒韭菜花，然后端到母亲面前，母亲就能胃口大开，美美地吃一大碗饭呢？
　　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，没有什么打击，比恍然觉悟后的悔恨和悲痛，更能鼓荡心底那早已满溢的泪。当又是一个春雨霏霏的清明来临时，亲子的泪水，仅能作为自己情绪的宣泄，却再也挽回不了什么东西。唯此时，只能告祭已经远去天国的母亲莫怪了。人生大悲，莫过如此。孙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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